&苏朝阳
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由翠绿染成了墨绿色,天气依然很闷热,苏朝阳骑着自行车也未感觉到一点凉气,梧桐树上团扇似的叶片儿在九月明晃晃的夕阳下,纹丝不动。
自行车在少年修长而有力的双腿驱使下,快速的滑出了长长的梧桐路。不过一个拐角,那令人厌恶的太阳立即罩了苏朝阳满脸橙光。炙热,烦躁,蜂拥而至,自行车几乎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对面的茶楼屋檐下。
停好自行车,苏朝阳绷着热汗淋淋的脸目不斜视的踏进人群嘈杂的茶楼,直奔洗手间放水洗脸,再出来时神情缓和了许多。一双清澈的眼眸平静的扫视麻将桌上的人们,男女老少,嬉笑怒骂每天如此。
这幅让他以前无比嫌恶的画面如今看来倒是多了几分怀念。
享受着空调冷气的吹拂,苏朝阳三两口啃了几块冰西瓜,顺道将剩下的大半个切成小块插上几根牙签端上了麻将桌:“冰西瓜,免费送的。”
&谢朝阳,免费怎么好意思,待会散场一起结账。”
&啊是啊,得给钱。”
几个老牌精客客气气的接了西瓜,对苏朝阳笑的宽容而真诚。
&家都是街坊邻居,几块西瓜就别跟我客气了,我上楼去炒菜,你们慢慢玩。”
&谢你啊,这孩子最近可真……”
楼下的人或许在谈论什么,苏朝阳却不在意,无非是有些意外他的态度,以前他对这些麻将爱好者从来没有好脸色,白眼没少送,好在都是大人没谁跟他一个孩子计较。
&饭煮了吗?”
苏朝阳换了拖鞋进入宽敞的客厅,窝在沙发边看电视的年轻男人转过头来,高兴的说:“今天不用做饭,你快洗澡换身衣服跟我去合欢路盛开酒店,王开运马上要当兵了,今天吃酒席给他送行。”
苏朝阳脱衣服的手顿了下来:“当兵?”
&啊,今年征兵正好这一批都要走了,我们街坊有好几个年轻娃过了审核。”男人顶着清爽的短发,穿着白体恤和牛仔休闲短裤,面容清秀,看起来说大学生都有人信。
&苏朝阳拿了干净衣服走进浴室。
冷水冲刷着青春蓬勃的身体,洗去了一身的闷燥暑气,舒爽松快,心旷神怡,闭着眼睛,沉下浮躁的心,隐隐似乎听到了窗外梧桐叶随风而动的声音,轻嗖嗖……温柔又疏离。
那年秋天……他选择当兵。
男孩子总是格外向往部队,一身戎装,走马弄枪,他的梦想。
高中毕业,放弃大学,义无反顾的踏上远去的火车。
如果部队里没有商重行,他的梦想还很简单。
可惜晚年他躺在病床上,双腿截肢,手不得劲,眼又瞎了,偏偏脑子格外清醒,记得的不记得的都忍不住往外冒,天天那么无奈的躺着,日出日落,免不了想得格外多。
想起部队两年经历本是难得,让自己成长的懂事又稳重。
偏偏认识了商重行,那段不错的回忆变得阴霾,单纯的梦想染上了寒霜。后来他老了就不愿意情绪激动,他把钱能捐的都捐了,想买一份心平气和,终未如愿。
两辈子的破事他现在还能清晰的想起,时间证明做再多的善事也净化不了怨恨。
大概那个寒夜太冷,他拖着被折断的手怎么都拽不住无情远去的人,只能孤零零的躺在厚重的雪地里,无奈的做一只被遗弃的狗。
冷水骤停,苏朝阳木然的抹开脸上的水珠子,情不自禁的抚过手臂,好似梦中这只手疼过很久。
走出门,看见等在外面的父亲苏达。今年才三十二岁,除了儿子一无所成的男人。
&吧,去吃饭。”
活人,总是对自己过去最难堪最落魄的遭遇耿耿于怀念念难忘。
特别是临死还发现那个罪魁祸首过得比自己好。
没有比这更糟心的打击了……
他不是大度的男人,曾用整个后半生在幻想重见那个人时对方会是多么潦倒孤苦。
现实里老无所依,孤家寡人的那一个,唯有他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