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对王禀这样一位为了大宋鞠躬尽瘁,险些死而后已的老将军,赵桓足够尊敬,甚至上身微微前倾,听他的讲话。
可当他说出河东都守不住的时候,赵桓皱起眉头,“王卿,河东北有吕梁,东有太行,南临黄河,表里河山,形胜之地,如何不能守了?”
赵桓问过之后,又担心自己的语气生硬,便又解释道:“王卿只管直言,朕一定虚心采纳。”
王禀沉吟了片刻,他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妥当,可这又是他的心里话,一个从鬼门关绕了一大圈的人,还有什么顾忌,剩下的也只有一颗赤心!
王禀也把语调放低,诚恳道:“官家御驾亲临,将士用命,韩相公神威,挫败娄室,解救太原一城百姓,战果辉煌,堪称壮举……”
按照惯例,王禀先夸奖了赵桓一顿,这也是属实。
可接下来的话就不这么轻松了。
“官家切莫因为眼前的胜利,就小觑了金人,一旦生出轻敌之心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王禀下意识看了眼赵桓,发现这位官家并没有觉得刺耳,还微微颔首,这让王禀又增加了几分喜色,这位赵官家是个有肚量的,真是天下之福。
“官家,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,臣就先说河东……虽说表里河山,堪称险峻,但自古以来,河东也没有真正挡住雄兵猛将。”
赵桓颔首,“的确,秦皇扫**,韩信征燕赵,前秦灭前燕,西魏平东魏,都是如此。毕竟山河之险,只能依仗,不能依靠。”
王禀更喜,用力颔首,“官家圣明。眼下河东的山河之险,还有两处疏漏,其一,是北边的大同府,这里原本是辽国的云州西京,如今落到了金人手里。而且几处险要的所在已经让粘罕抢占了,北边门户不宁,而金人东路军又陈兵河北,太行的几处口子,也在金人的威胁之下。”
王禀的谈话,赵桓格外重视。
眼下在赵桓身边,臣子的种类不少,有人品好的,有能做事的,也有精通权术的,君子小人,五花八门。自从韩世忠升任枢密使之后,等到返回京城,保证跟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似的,那叫一个热闹!
可人数虽多,但真就缺一个懂得宏观战略的。
像韩世忠是能打,仅限于军务,刘锜的资质过人,却又太年轻,眼界不够,没法总揽全局。
诸如老种、姚古这些人倒是有资历,有经验,可又没法信任。
可以说王禀的出现,不但是添了一员忠心耿耿的大将,更是给赵桓一个可以仰赖的军事顾问。
他仔细思忖着王禀的话,甚至找出一份地图,仔细研究,燕云十六州,就是以幽州和云州为主体的一大片地区。几乎相当于后世河北和山西的北部,也就是最险要的那部分,是农业区和畜牧区的天然界限。
秦汉隋唐,都能把国土尽量北推,然后在这条界限上修筑长城,建立军镇,抵御北方游牧骑兵的侵袭。
偏偏大宋最没出息,立国不正,燕云之地落到了契丹手里,根本没有拿回来。
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,北边的缺口太多了。
那大宋又怎么解决呢?
没有险峻的地势,就只能堆兵,因此大宋维持了历代王朝中,最庞大的常备军,以河北集团跟辽国对峙,又以西北集团阻挡西夏,内外禁军,号称有八十万!
可即便有这么庞大的兵力,却也没有带来真正的安全。
金人从东西两路发兵南下之后,本就腐朽不堪的河北集团,荡然无存,全都变成了散兵游勇,这帮人虽然也在抗金,但只怕欺负老百姓更擅长一些。
“官家,河东河北,互为表里,要么同时克复两地,要么就只能忍痛割舍。老臣并非危言耸听,官家请想,如果集中精锐北上,迎战西路金人,东路金军越过太行,直击河东腹地,必然惨败。”
赵桓眉头皱了皱,“那若是派遣人马,堵住太行的缺口呢?”
这个问题都不用王禀回答,王荀就直接道:“官家,有防备东路金军的兵力,为何不直接越过黄河,收复河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