您是哪位?”
我说:“孟穹。”
然后他就屏住了呼吸,他顿了顿,说:“大哥,你在那边习惯吗?吃得好不好?换了床能睡得着吗……”
那时候手机还不能看到来电显示,他不知道我已经回北京了。
他连着问了许多问题,我没吭声,他感觉到了我的沉默,也不说话了。
我说:“你呢?你还好吗?”
孟穹许久都没有说话,我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,有些像是人用干裂的唇反复亲吻话筒的声音。
他压低声音,说:
“……我很好。”
他怎么可能好。以前我去军训,他都要每天给班主任打电话,告诉我说他非常想我,让我早点回来,说他非常不好,他在等我。
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呢?
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心思敏/感,现在才开始想,是不是我太粗心了。
我怎么什么都没发现。
晚上我去车行看了看,那里的叔叔都认识我,和我打招呼后,恭喜我考上大学,然后告诉我,孟穹已经辞职了。
那天我还是找到了孟穹了,不是在医院门口,而是在菜市场。
一开始我以为我看错了,可孟穹的背影让我熟悉,我眯起眼睛看,就知道那是他了。我跟在他后面,不远不近,一路都跟在他身后。
孟穹的右脚被裹上了厚厚的纱布,走路一瘸一拐的,有时候遇到台阶还要跳两下。我很想走上前扶他一把,可我不想吓到他,我想跟着他,看他现在住在哪里。
孟穹买了一把青菜几颗鸡蛋,还有许多的面条。面条很多,大概能让他一个人吃三天。
他一直挺着背,努力走的像是个正常人,只是走路的时候会低着头,像是怕摔倒一样。
我站在一棵树下,那是一个我能看到孟穹,孟穹看不到我的位置。我又给他打了电话,我看着他艰难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看到是我的号码,深吸了一口气,才接了电话。
我从话筒里听到他温柔的声音,他唤:
“大哥。”
“嗯。”我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,我发现孟穹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。我问,“你好吗?”
孟穹的手指飞快的在脸上擦了一把,那熟悉的动作让我知道他其实是在擦眼泪。
可手机里,他的声音非常平淡,非常温和,一点都没有情绪上的波动。
他说:“我很好。你呢?你什么……你什么时候回来?大哥,你、你还生我的气么?”
路过的行人都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孟穹。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,喉咙处的喉结上下滑动。
我说:“陈啸虎好了我就回来。我不生气了。”
孟穹听了这话,细长的手指又挪到了眼睛上,而且许久都没有拿下来。
我的声音忍不住的放低,用商量的语气对他说:
“回来后我来找你好不好?——我很想你……”
孟穹的声音也出现了裂痕,他说:“好,我等你。长途很贵,先挂了吧。”
然后他拖着自己沉重的腿,坐到了最近的一个台阶上,我听到他喃喃地说:
“我也想你,我也想你。”
孟穹那样坐在台阶上,把脸埋在膝盖里,许久都没有站起来。
等他终于站起来,我又跟着他走了一段路。他不住在自己家里,而是在市场的对面租了一套房,小平房,又小又破,就有一块快掉下来的紫色窗帘。
我看到孟穹打开门,坐到床上,拿着手机看了很长时间。他做饭的时候就拿着一个小锅,拖着右腿走到门口,用一个公共自来水冲了冲锅,做最简单的清洗。
我慢慢走到他身边,那时候我意外的平静,在离孟穹五米的地方停下来,轻轻喊了一声:
“孟穹。”
孟穹惊得连锅都扔在地上了,倾倒着要向后躲,脸色青了又白,嘴唇都在哆嗦,像是犯了心脏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