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现在匈奴哪里还有什么“边城”,比起荣誉,更紧要的是保住部众,有人嘟囔道:“若是死一半人能拿下驼城也不错,怕就怕再攻数日依然没个结果。”
这是大单于受阻于驼城的第三天,布在东边两百里外的斥候已发现了零星的汉军游骑,这意味着再过两三日,中路、东路汉军大队人马必至!不能再干耗下去了,否则匈奴将面临两面夹击的窘境。
但只要驼城在一天,军队能过,辎重牲畜却不好过,牛羊易受惊,入谷时队伍长达数十里,即便贴着隘口左右过,也在汉军大黄弩射程之内,以这支汉军的实力,拼死阻拦的话,匈奴必乱。
最好的办法,便是早早带着部众,沿燕然山北麓向西北方走,在击走乌孙后,驼城内的汉军是无法衔尾而击的,那条路安全的。
正好,那也是虚闾权渠单于决定去的方向。右贤王降汉后,右地南部不再安全,只能去燕然山以北,后世称之为“唐努乌梁海”的地区,背靠坚昆,东接丁零,过完冬再做打算。
众人都劝大单于带着精锐过隘口,直接去与郅支汇合,却为虚闾权渠单于拒绝。
“撑犁孤涂单于不会抛弃子民。”
虚闾权渠单于处事刚直,连对阏氏的爱憎都明明白白显露出来,他现在还心存侥幸,希望能带着只属于自己的帐落全须全尾地撤离燕然山,再说了,麾下尚有九万余骑,加上郅支带走的五万骑,汉军若真敢派小部队追他,大可一口吃下。
计划已定,傍晚时分,匈奴又装模作样地攻了两阵,让汉军不得休憩,虚闾权渠单于却在悄悄组织夜遁,匈奴人陆续撤出隘口,一部分向西去通知郅支,到燕然山在北方的尽头处汇合,九万骑则抛弃了满地尸骸与重伤不能行的人,颓然离开,相较于初来时,士气已一落千丈。这场鏖战他们一无所获,不过是再度成就了西域汉军不可战胜的威名。
离去前,虚闾权渠单于只回首看向点燃篝火严防死守的驼城,手放到胸前微微垂首,对顶住十倍敌人进攻的傅将军充满敬佩。
只可惜,昨夜射雕者的箭没中,那些箭,是匈奴巫祝作法诅咒过的。
从楼兰之役至今十二年了,只要傅介子和任弘在的地方,铁门、赤谷、北庭、驼城,匈奴人未尝一胜,义阳侯与西安侯,这两位都护,堪称汉朝的安西双壁。
虚闾权渠单于满是嫉妒,他现在知道,祖父为何对卫律、李陵那么珍爱了:“中国果多英杰,谁说卫青霍去病后大汉名将已尽?”
……
昨日匈奴发动了五次进攻,入夜后又有两次佯攻,汉军连撒尿拉屎的时间都没有,郑吉的下面就湿漉漉的,却一刻不敢离开岗位,他们减员已十分严重,能战者不过两三千,个个都红着眼盯着外头。
直到黎明时分时,汉军岗哨发现匈奴人已没了踪迹,只剩下满地马蹄印向西北方离去,但甲胄仍不能解,弓刀不能弛。谁知匈奴是不是去而复返?最后是小月氏骑乘为数不多的马去隘口外查探一番后,才确定匈奴人当真撤了。
“吾等赢了?还以为要撑到西安侯至。”
郭翁中这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,汉军伤亡不小,与匈奴人的拉锯中战死千余,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,好在铁甲队无视一般损失不大,多是累瘫的。郭翁中的盾已残破,钢刀也折了,不少铁甲片在战斗中被击落,原本光耀的铠甲好似一条生病落鳞的鱼,再沾上厚厚的匈奴血,别提多可怖了。
士卒们如释重负,竟连举弩持矛的力气都没了,或倚着矛,或靠着已经开始发臭的骆驼尸体,一闭眼就睡了过去,梦里它们好似变成了柔软的毡榻。
唯一还精神的就是孙千万,他解开了重达数十汉斤的明光铠,一身轻地在驼城内外嚷嚷着让士卒们帮他砍首级,入伍这么多年,积功至今,他改名只差百来万钱了,二十颗脑袋就够!
“这次要改什么名?”
奚充国挣扎着起身,唤孙千万去向傅介子禀报,路上不由打趣。
孙千万还没想过这件事,愣了一下到:“千万后是什么?”